【深度】杨芝兰:他承载着那30年羊角沟盐业的巨变

2019-06-17 09:47:00 来源: 大众网潍坊·海报新闻 作者: 于明效 郑群


羊口老照片 来自于网络

  大众网潍坊·海报新闻6月17日讯(记者 于明效 实习记者 郑群)有人说,他是盐霸,因为在一段时期内,整个山东乃至全国的盐价都会随他手起手落而跌宕起伏;有人说,他是盐商,因为他在运筹帷幄间完成整条产业链的建设,让“羊口盐”的牌子叫响全国;更有人说,他是盐枭,因为他用号令武林的气势成就了自己的鼎盛,也成就了那个年代羊角沟(现羊口镇)盐业、商业的鼎盛……但不可置否的是,无论从哪个角度讲,杨芝兰在山东、羊口盐业及整个相关产业链发展史上,都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羊口老照片 来自于网络

  随着社会进程的不断发展和进步,后人对杨芝兰评价又有了重新认知和定位——寿光早期民营企业家。日前,大众网海报新闻记者辗转各地,经过多方面采访与求证,包括杨芝兰后人——老羊口年龄最长、辈分最高的杨奎亮老人,寿光文化界名人、子曰诗社社长杨奎伦等,找寻到他们记忆中关于杨芝兰的碎片与鲜为人知的故事,重新还原了当时历史中被人遗忘的些许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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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失手翻盐车父亲扬鞭猛打 磕响头别父只身闯济南

  出生于1877年的杨芝兰(字香斋),原籍南河乡(现营里镇)孙家庄杨从道之十八世、杨四公木祖之十四世孙,后迁居东浊北村,兄弟六人排行老大。杨芝兰年少时家境贫苦,父母以耕种为生,家中孩子又多,生活一度举步维艰,为此,其父甚至有过自杀的经历,但最终挺了过来。

  杨芝兰与二弟杨芝馨逐渐成人,其父便在农闲时带领俩人到羊角沟盐滩上给人起盐(独轮推车从盐池推到坨台)、盘盐(过去是指用马车载盐运输到原盐集中地—坨基)维持生计。一次作业中恰逢雨天,杨芝馨操作失误,马车侧翻到沟里,眼见满车的原盐在雨水中化为乌有,又面临着滩东家的损失追偿。钱没挣着又搭上钱的父亲情急之下虽拼命抢收,但终因雨水太急,于事无补。父亲情急之下一马鞭将杨芝馨打翻在地。年轻气盛的杨芝馨爬起后满含泪水给父亲磕了个响头,“儿子不是干这活儿的料”,说完便徒步只身去了济南闯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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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光绪二十一年(1895年),山东最大盐场——永阜盐场(旧址今山东沾化)被黄河水淹没,复晒无望,官府便开始在羊角沟一带广开辟滩涂晒盐。一时间,羊角沟盐池星罗棋布,开晒滩池千余副,年产原盐近10万吨,羊角沟盐业生产进入盛期。所产原盐陆续行销江苏、安徽、河南及本省大部分地区,供民众食用。而受限于当时以马车旱运为主的运输条件,致使原盐出现产销失衡状况。

  杨芝馨脑子活,“天生就是经商的料”,虽在一商号里面给人当小伙计,但他没事就去码头转悠,寻找商机。一次偶然发现,羊角沟生产的原盐走水路运输还是空白,仅靠马车已无法满足当时市场需求,更无法扩大销售量;而如果走水运成功,既能打破资源失衡局面,又能迅速占领市场。看到商机后,杨芝馨立即赶回羊角沟与杨芝兰商量,两人一拍即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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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漕运破原盐滞销死局 系统扩张独揽资金不外流

  原盐滞销状态下,盐滩主也着急出手,先收盐后付款便成为当时经营常态,只需要担负运费即可。商定后,二人便从济南租来漕船,通过小清河将原盐从羊角沟卖往济南等地,再从济南将煤炭等资源运回羊角沟销售,灵活的思路与经营模式,为杨芝兰攫取了“第一桶金”。原盐漕运的实现,既为杨芝兰积累了大量原始资本,也打破了原盐长期滞销的死局,羊角沟盐业开始出现转机。“漕船窄长,吃水浅,适合在小清河中运行,一次能装20到30吨。”杨芝兰六弟杨芝秀(字伯华,后面将有详细描述)的后人杨相华介绍。

  颇具商业头脑的杨芝兰意识到,运输、销售也仅是产业链中一个环节而已,如果想获得更大利润,那就得有自己的盐滩。三里沟一副有名的盐滩叫“大穷神”,之所以叫“大穷神”,是因为盐池底漏,谁晒谁赔钱,因此无人敢接手。杨芝兰二话没说,以低廉的价格买下这片盐滩。接手后,杨芝兰从外地调来红土,将池底重新进行修缮、加固。修整后的盐滩原盐产量持续增长,加之有自己的销售网络,“大穷神”俨然变成了“聚宝盆”。

  一业兴百业旺。产销系统的逐渐完善,为杨芝兰后期扩张奠定了基础,开始不断向南扩展盐滩,并将产业触角拓宽到外围产业。因交通运输上的便利条件,杨芝兰不仅经营着供给整个羊角沟盐工们吃粮磨房,还供应着盐场一切所需用具,成立商号“福隆”。随后,代客买盐卖盐、包装储藏运输的“福兴隆”,经营粮食、木材、杂货的“福源隆”“福聚隆”等商号相继开张,形成了原盐生产、销售、运输一条龙产业,独揽全部资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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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文化遭暗算被判劳役一年 自断指激三弟奋发考律师

  杨芝兰与杨芝馨虽在生意上做的顺风顺水,但没有文化,大字不识几个,因此跌了一个大跟头。扩滩期间,杨氏兄弟的快速崛起遭到羊角沟当时有名盐霸孙国佐的嫉妒,双方为地皮动了官司。孙国佐仗着有钱有势,杨氏兄弟学问又少、不懂法律,最后败诉,不仅地皮没有得到,杨芝兰还被罚了一年的劳役。杨芝兰至此也认识到文化和法律的重要性,便将三弟杨芝荣(字伯华)送到“烟台政法学校”攻读。

  为让杨芝荣安心求学,杨芝兰在烟台当地买下果园40亩,所得收入供用读书。杨芝荣当时年少,并不懂大哥的良苦用心,反而觉得天高皇帝远,悠哉悠哉。杨芝兰从下人那里得到三弟学习不认真的消息,等他回乡度假时便当面训斥,杨芝荣认错。“既然认错,那你剁下自己手指保证!”杨芝兰心一横。

  三弟自然不肯,杨芝兰二话没说,手起刀落斩掉自己一节手指,并用红布做成包,亲手将断指装进红包挂于三弟脖子上。杨芝荣大惊失色,从此奋发图强,再也不敢怠慢学业,政法大学毕业后顺利成为一名律师。“大爷爷的这段故事我们这辈人都知道,他的举动成就了我爷爷,也正是那种血性,把后来的产业做到那么大。”杨芝荣的亲孙子、寿光子曰诗社社长杨奎伦向记者说到。

右一为杨芝兰年轻时照片(照片由其后人提供)

  不忘修桥铺路舍善粥 赵寄舟地下活动“借”经费

  羊口的老人们说起杨芝兰,多评价其为“乐善好施”之人。他出身贫苦之家,虽为富一方,却仍不忘穷乡亲,每有欠年,年内必设数次粥棚,帮助乡亲们渡过难关。1933年,太平桥(今羊桥)年久失修,杨芝兰便主动出钱、出物资,组织地方捐款,对桥体进行全方位修缮。平时每遇修桥铺路、疏通河道,他也总能起到带领作用,经济条件原因,他自然出资颇丰。实时济南卖盐比较困难,因此杨芝兰对羊角沟小商户、盐滩主每找必帮。

  为了巩固商业地位,杨芝兰广交各界名流土绅。羊角沟或济南的其它商号开业,他都赠送牌匾、对联予以祝贺。此外,与官府、警局、驻军来往密切,交往甚厚。据羊口镇志记载,1929年4月12日军阀孙佃英率三万兵马进驻寿光,并亲率两个团驻扎羊角沟,杨芝兰大摆筵席为其接风洗尘。此一宴就花费52块现大洋。并与孙结义为兄弟,并将其次子杨保官送与孙佃英做义子。

  “当时孙佃英是什么角色?杨芝兰必须要接近他。一旦触怒孙,那毁于一旦的不仅是杨家产业,还有一方百姓的平安。后来抗日部队在做地下活动时,也得到杨芝兰大量的支持。”羊口知名人士、掌握大量羊口文化的孙效宝称。杨奎伦也证实,渤海司令赵寄舟做地下活动时,杨芝兰曾为其提供大量活动经费;在羊角沟一带搞地下活动的同志,也经常住到杨芝兰家里,相对比较安全。

  险丧命杨保良连夜逃潍县 杨鲁斋被活埋组织失联

  “在那个战乱的年代,这种微妙的关系,一直到我的父亲(杨保良,字明新),都是在民族大义上,留下了鲜为人知的一笔。”杨奎伦称。日伪时期,中共地下县委曾委托其父杨保良购买两台油印机,印刷文件和宣传单之用。杨保良凭借自己在济南的关系,冒生命危险购得一台。为此,时任县长王云生(建国后第一任山东省高级法院院长)还专门安排人员到其家中慰问。游击队员、侦查同志等更是家中常客,打水时一名同志不小心手枪掉落被人看见,杨保良简单搪塞便去了潍县城躲避。

  杨保良到潍县城后,在杨芝馨的帮助下建立北大铁工厂,主要制作压棉花机等设备。因厂内车床等机械设备齐全,中共地下组织便委派杨鲁斋前去与杨保良对接,提出合作入股的想法,准备暗中发展为地下兵工厂。谁知事情败露,杨鲁斋在返回途中被国民党十五旅部队抓住活埋,从此便断了联系。

  在杨奎伦5岁那年,杨保良带着家人落户稻田梁武赵,进入当时的铁木业社作了技术员。铁木业社即是聚宝汽车厂的前身;解放后,北大铁工厂搬迁至羊角沟,也就是如今羊口造船厂的前身。因为工作上的突出贡献,杨保良一家也成为当时寿光106户“吃国库粮”的家庭之一。

  到杨奎伦这辈,兄弟姐妹都在各自岗位上表现出色;杨奎伦的二弟辗转多个行业后又回到羊口承包盐滩发展,杨奎伦也在盐场帮忙打理数年,算是圆满了那份情怀。只是提起文革时父亲杨保良经历的那段历史,杨奎伦仍忍不住黯然泪下。“在那个战乱、倭寇入侵国家生死存亡关头,杨氏两代人,也算是为民族解放尽了绵薄之力。”杨奎伦表示。杨芝兰六弟杨芝秀后人曾参加过抗美援朝战争。

  鼎盛时羊角沟独擅一家 奇才命短57岁亡故家道中落

  自1912年前后开始,杨芝兰产业进入鼎盛时期。据可考证记载,杨芝兰家坐拥盐滩83副,其中大滩50副,小滩33副;羊角沟设有福隆、福兴隆、福聚隆、福源隆等商号,济南亦设有“福兴隆”商号;共雇拥盐工、店员近400人;上等房屋多达200余间,马车3辆,骡马20匹,大汽车3辆,小轿车1辆。产业之庞大,资金之雄厚,可谓独擅一家,羊角沟首部运盐大卡车,便是杨家所购。之后,老二杨芝馨去济南发展,投资建设人发厂、酱油厂、机械加工厂等多个项目。

  杨芝兰不曾娶小,与结发妻子生有二子,长子杨保庆、次子杨保官,并收养过两个女儿(后均厚嫁)。一日,杨家来了一个排的人马,着清一色军装,声称杨保庆考中军官,前来接他赴任,后来才知,原来是一帮土匪假冒,将其绑架,受了惊吓的杨保庆23岁时病故,留有一子杨奎武。1934年,杨芝兰逝世,享年57岁,结束了他传奇的一生。

  出殡时,周围村庄百姓主动到场哀悼,送殡队伍排成了一对长龙,从羊角沟蜿蜒到东北浊村墓地,纷纷致敬杨芝兰生前的乐善好施。其中有受过他照顾的盐场工人,有受过他舍粥的穷苦百姓,有受过他救命衣、被褥、粮米的不相干人员。“时至今天,北半天提起我大爷爷,依然评价很高。只可惜老人家豪华的墓地,墓碑用来做了小石桥,笨重的碑座当时可能没什么用,至今仍斜靠在一个地边的坡沿上。”杨芝兰后人描述称。

  父亲亡故后,杨保官与侄子杨奎武分了家,因经营不善加之日军占领羊角沟后频发的战事,杨家产业逐渐衰败。杨保官被日军逼着干过伪差事,但暗中一直替共产党办事,受渤海司令赵寄舟特务队队长张义忠直接领导。日军投降后,杨保官担任过一段时间的民兵队长,36岁那年被驻扎在田马的还乡团团长孙国佐诱杀。5年后,逃亡东北的孙国佐被抓回,召开公审大会后执行枪决。公审那天,杨保官妻子卧病在床,未能到现场参与。杨保官妻子至终年未再嫁,于1997年病故,享年87岁。

  后人开枝散叶发挥光热 重新定义“寿光首批民营企业家”

  历史清晰地给杨氏家族贴上了斑驳的标签,在那段不愿被人再提及的运动中,杨氏兄弟无一幸免。杨芝兰逝世后,晚辈不善经营致家业败落;老二杨芝馨打拼一生,最后带着资本家的帽子被从济南遣返老家,冻饿而死……甚至连后人都“沾光”,开除公职,遣返回家,子孙们结婚谈对象都一时成了难题。

  但公正不会向任何人缺席,时间是公正的,历史是公正的,精神是公正的。经过岁月洗礼之后,杨氏家族如今依旧枝繁叶茂,从政者、科研者、经商者、创业者……都在自己岗位上发挥光热。“我有5个孩子,其中3个都是共产党员。”85岁的杨奎亮老人向记者炫耀,老人说这话时兴奋得像个孩子,“随着时间推移,有些记忆逐渐模糊了,但我们这种奋斗的精神和步伐从未停歇。”

  因海而生,因海而兴。寿光北部晒盐历史由来已久,自汉景帝中元二年(公元前148年)设寿光县,设盐官、司盐事,至元末官台盐场东西长达百余米;从“煎晒盐斤,具因天地自然之利”到大型现代化盐场的腾飞,每一册、每一步都刻画着羊口历史发展与盐业变迁的印记。

  “他是寿光最早一批的民营企业家之一。在资源相对匮乏的年代,杨芝兰能用产销结合的模式去破局,短期内完成整条产业链的建设,不仅带动了连锁产业的发展,也短期内开创了羊角沟盐业辉煌的新局面,这对整个盐业发展与变革来说,他是做出巨大贡献的!”这是后人们对杨芝兰的肯定,而杨芝兰掌控羊角沟盐业的30年,也被老羊口人称为“羊角沟盐业发展史上的转折点”。

  为了收集和搜索杨芝兰历史资料,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中国楹联学会会员、寿光市民间文艺家协会副主席杨河龙近20年来做了大量工作,与孙效宝一起积累着杨芝兰的历史碎片。“继承先人礼法,还历史人物以公正,是我们义不容辞的责任,杨芝兰一生是智慧的一生、仁义的一生、传奇的一生,若处在当今,相信杨芝兰定会是行业中站在顶端的风云人物。”杨河龙这样评价杨芝兰。

  “杨芝兰是羊口开埠历史上不可或缺的重要人物,应该浓墨重彩记上一笔的。他艰辛创业,风雨起家,他诚信仁义,为当时的羊口乃至寿光北部经济发展做了杰出贡献,可歌可泣。在他一生所涉及行业中均拔头筹,并创造了寿光历史上许多个第一,他游走于官民、警匪之间,为保一方安宁沥尽心血,不求回报,满满的一身正能量。”杨河龙称,并亲手为杨芝兰撰联一副:

  宠德尚仁,诚信经商能继世;卫国立命,殷实取义可传家。

  为悼念杨氏家族先辈们艰辛历程和传承先辈精神,杨之荣的孙子、寿光子曰诗社社长杨奎伦特作诗一首,以寄哀思。

  《悼先祖》

  落魄碱荒觅无路,南柯游梦沾财气。

  厉鞭激就商贾儿,残指凛惊厌学弟。

  航浚卧波多善举,沉寃讼案匡正义。

  国沦陡显亮节高,家破倾私捐斗士。

  九域怒潮檄文飘,一颗贱首不曾顾。

  追思先祖感慨多,万贯霸魂铮骨祭!

  羊口位于渤海莱州湾南畔,小清河入海口处,寿光市最北部,地处山东半岛蓝色经济区和黄河三角洲高效生态经济区的叠加位置。先后被授予全国重点镇、省级文明镇、省级中心镇、山东省旅游强乡镇等荣誉称号,有"莱州湾畔的一颗明珠"之称。羊口镇是全国重点镇、全国环境优美乡镇、国家级特色镇、山东省首批经济发达镇改革试点镇,山东省首批新生小城市试点镇,历史悠久,文化底蕴深厚。为进一步发掘羊口历史文化,加强精神文明建设,大众网将重磅推出羊口人物、企业、事件等系列专访,有故事您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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