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漫行话潍坊”—近乡情更切，带你看高密

　　“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是对“未老莫还乡”多年在外的游子而言，老家高密离潍坊不到百公里，像我这样隔三差五回一趟就像去“邻村”串门似的，跟随潍坊市第二届市民文化节“千里漫行话潍坊”，探访自己家乡的非物质文化遗产，“近乡情更切”才更贴近我的本意。
　　如今要有人吐槽我们乡音难听，又拙又艮时，再也不会像年少因为来自农村而自卑。没错，老家方言没法与字正腔圆的普通话或温婉的吴侬软语相媲美，再拙再艮又如何？乡音，年纪越长越觉得亲切，不可救药的亲切。生我长我的地方，不管在外多少年，都是我的根，即使这“根”早已日新月异不复旧时，它始终盘踞在心底，时间越久它越深。从小耳熟能详的乡音，寄予着这辈子挥之不去的乡情。
　　“高密”的由来源远流长，最早可以追溯到大禹时期。先秦时修撰的关于上古帝王的《世本》中记载：“颛顼生鲧。鲧为颛顼子，娶有莘氏，谓之女志，是生高密”。西晋时的史学家皇甫谧注有《帝王世纪》，其中记载“伯禹，夏后氏，姒姓也……故名文名，字高密”，翻译成的大白话是：高密不仅是上古时期赫赫有名的治水大神——大禹的字，同时也是他的封国，这是“高密”两字最早的起源。作为地名，高密先后出现在秦汉之间的《史记》中，秦灭六国设置高密县，属齐郡。除了史书的记载，再看留名于世的高密大家——晏子、郑玄、刘墉，直到现代如雷贯耳的诺贝尔奖获得者莫言，虽是一个小小的县级市，却自有其丰厚的历史沉淀其中，高密三绝“扑灰年画”、“聂家庄泥塑”和“剪纸”占有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一席之地，也就不足为奇了。
　　“千里漫行话潍坊”第三站——高密，先带你去看看散落乡间的国家级民间艺术“扑灰年画”。
　　扑灰年画在2006年列入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国家级传承人吕蓁立老师的家，门楼赫然立着赭底绿字的“吕氏扑灰年画”，多了几分雅致，一眼就有别于普通的乡间民居。踏进走廊，迎头便是吕老师的画室“长林轩”，吕老师在悬挂多幅精品的展室，给我们约略讲解了扑灰年画的历史和影响。吕老师祖上莱州，迁居到高密姜庄的棉花屯，作为家族年画的传承人，从事画作近五十年的吕老师已是第六代。
　　扑灰年画始见于明代初期的成化年间，是民间年画中的一个古老画种，也是仅存于高密一带的独特画种。扑灰年画初始，民间画工多临摹庙宇壁画出售，因临摹需要大量底稿，民间艺人就地取材，柳枝烧灰，描线打底，一张底稿可以扑出多张初稿，这就是“扑灰”的由来。
　　“刷刷刷，一溜栽花；大笔狂涂，描子勾拉；细心粉脸，眉眼巧画；若要好看，咸菜刻花”，这首出自乡间的歌谣，既道出扑灰年画的风格特点，也道出了它的制作方法。“大笔狂涂，描子勾拉”，画工在拓出的初稿上粉脸、画手、敷彩、描金、勾线，最后在重点部位涂上明油，完整的年画制作完成。扑灰年画以灰代墨，线条豪放，格调明快，所以又称“民间写意画”。
　　吕老师的画作精细典雅，民风扑面而来，毫无雕琢感。吕老师给我们普及扑灰年画中人物比例，一般国画为七头，而扑灰年画则是四头，怪不得画作无浓郁之色，却自有乡间之风跃然纸上。随扑灰年画的影响越来越大，后来又融入杨柳青年画的创作手法，清朝的康熙到嘉庆年间扑灰年画逐渐走向成熟。跟着时代的发展，吕老师说如今的扑灰年画在用料及创作手法上又有了不少改进，画作精品的收藏价值也越来越高。
　　对外行的我们来说，此行的又一大收获就是现场看吕老师研灰作画，从观赏成品到了解它的发展，我们终于见到了“扑灰”的真容。
　　从吕老师家我们又去了扑灰年画代表性的石家画堂——石建亭老师的画室。石老师的画室敞亮开阔，一通到底，画作悬挂四壁，铺排满室，除了传统的“金玉满堂”“百寿图”“姑嫂闲话”等，也有石老师夫妇根据全国各地订画人的需要而出的作品。在画室，我看到了久违“家堂”。“家堂”也是高密的特有民俗，过年时悬挂在正屋的大幅祭祖图画，这种图画既艳丽又肃穆，伫立画前好像穿过岁月之门，关于小时候零零散散年的记忆悠然而来，那些遥远的画面又温暖又模糊。
　　石老师与爱人李爱玲，两人因画结良缘，如今一起打理石家画堂。跟李老师聊天时得知，扑灰年画一般都是家族性传承，每家各有特点。他们拿到画作一看就知出自哪家，开眉眼有明显的家族痕迹（开眉眼是扑灰年画的一种手法）。李老师说自己走上传承民间艺术的路，是从小受爷爷的影响，一双儿女也不例外，工作学习之余拿起画笔，再自然不过的事情。她拿出十五岁的儿子昨天完成的“鲤鱼荷花图”，小小年纪已经初见功底。
　　除了扑灰年画，我们也参观了被列入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的“聂家庄泥塑”。
　　国家级泥塑传承人聂希蔚老人因年事已高，领队范老师联系了另一位带着泥塑不断走出国门的聂臣希老师。在聂臣希老师的陈设墙上，有多幅他带泥塑作品参展时和各界知名人士的合影，他骄傲的说每年都会带着自己的作品出国，今年六月刚刚从欧洲回来。每年暑假也会有一批一批大学生专门来学习，同行友人调侃怕不怕把手艺学走？聂老师很大度“我们有责任传承”，他此时的神采，让我们看到“匠人”精神焕发的生命力，普通人的普通事照样撼动人心。
　　聂家庄泥塑起源于明代万历年间，有一户穷苦人家为了补贴家用从捏锅子花开始，经艺人们世代相传，从粗糙到精细，有简单发展到如今的形、色、声俱佳的民间工艺品，早已被收入《中国民间工艺大典》，也曾被宋庆龄基金会收藏，作为礼品赠送给外国贵宾。聂家庄泥塑取自当地地下一米左右的“岗子泥”作原料，聂老师说“岗子泥”有黑、褐红色两种，以褐红色为佳，但比较难找，泥干透后要细细筛，再配一定比例的沙土，活好后还要醒透才好用。看起来简单的泥塑，从开始到完工需要二十七八道工序，聂老师说中央电视台拍摄一件制作完整的泥塑，整整用了两天的时间。现存最大的泥塑“叫虎”，高达两米四，落户在了莫言旧居。
　　“泥老虎”也就是现在的“叫虎”，是我小时候过年常玩的一种玩具。还有摇起来嘎啦嘎啦响的“摇拉猴”，也是泥塑的一种，小时候喜欢它要胜过“泥老虎”，这些唤起许多童年记忆的东西，今非昔比已摇身变为国宝。无比怀念那个年代，生活虽然清贫，玩具也粗糙不已，幸福感却远远超过物质丰富的当今。
　　从聂臣希老师家出来，我们专程拜访了国家级传承人聂希蔚老师。聂老的泥塑作品更加丰富生动，聂老现场在同伴买下他的作品上题字。80岁的老人带上老花镜，凝神静气，在作品背面题上自己的字“秀山”，笔迹流畅飘逸，经历和功底立见其中。聂老身旁的立桌上，陈列几排大小不一的作品，有笑容可掬的“老寿星”、慈目低垂的菩萨，眉开眼笑的金童玉女，还有根据民间故事制作的灶王神、关公等等，不一而足，最主要的还是各种规格的“叫虎”。一排排“叫虎”竖眉瞪眼，胸挂桃红花、额涂朱笔“王”，昂首踞立憨态可掬。拿住头尾往中间一对发出“汪唧汪唧”的啸声，真是一物在手，其乐无穷啊。心里暗暗为家乡几百年间传承下来的工艺品骄傲，对这些几十年如一日默默耕耘的老艺人心生敬意，他们在守护自己手艺的同时也保护了文化的渊源和传承。亲临制作现场，市级传承人张清先老师帮我们了却了遗憾。
　　来高密岂能错过在文化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莫言旧居？
　　高密东北乡的高粱地因莫言已成了地域符号，还没到达目的地，车上的同伴急不可待地问“高粱呢？哪是高粱？”下了大巴，走近大栏乡平安庄，莫言的文学气息似乎随处可闻又无从说起，由诺贝尔带来的经济效益则是触目所及，小路旁一溜排开的各色摊点，老乡们却不改淳朴的民风。路边有处用蒲苇编凉扇的大姐，我们想给她留影，怎么劝她都不愿意抬起头来，说自己老了不好看，光拍编蒲扇吧。
　　沿着路边老乡的摊点一路到莫言生活过的老屋，土胚的院落干净整洁，从2012年莫言荣获诺奖后不知接纳了多少人的临幸。老屋年事已久自带历史感，黑色的木棱格子窗，透过来有限的光线，似隐若现的光影像无声陈述久远的故事。里面陈设着那个年代常用的物什，风箱、煤油罩子灯、双喇叭收音机、老式挂钟，吾友眼尖，墙角静卧着一个和屋内不相洽的小皮箱，不知它又有哪样的故事。据说莫言当年获奖时，老屋的土墙皮被挖走了不少，有人打趣“多沾点文学气息，大家多出好作品”，带队范老师机智的回“忍住没抠墙皮”……
　　老家高密已有四千多年的历史，我这小草芥的三言两语岂能道得清？如果你喜欢，欢迎你亲临这块土地，或许你能发现一个不一样的、属于你的高密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