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小河

　　我居住的小区身后有条河。河边栈道垂柳拂动，河里流水清澈游鱼嬉戏。晚间饭后闲来无事，喜欢沿河走走。河边除了遛弯的人，还有狗。一位母亲牵着小儿沿河慢行，夕阳已然悄悄钻入被窝，留下一抹红霞，河面留下一片红色。“妈妈，看，咱家的小河是红色的!”稚嫩的童音引得周围一片善意的笑。“咱家的小河。”这话好耳熟啊。

　　故乡位于太平山脚下，村西也有一条“咱家的小河”，因为在村西，故名西河。村子周围环绕着一圈高大的山丘，如同一只老碗，只在北侧的山口留下一个豁口，成为村子通往外界的路。碗底散落着十几座草房，稀稀落落构成一个村庄。村子很小，小得只容下几条山路路和一条小河。小河源于村南的太平山，环村的山峰都被乡人围垦成层层梯田，唯独这里树木苍翠，成为小河的娘家。

　　小河是我们的欢乐谷，一年四季都有无尽的乐趣。

　　春天积雪消融，覆盖小河的冰日渐透明直至不见踪影。四围的沟沟汊汊向向小河伸出触角，小河慢慢丰腴起来。睡了一冬的太阳活跃起来，河滩里的石头饱吸了太阳的能量，催醒了石缝里沉睡的种子。草籽在睡袋里伸个懒腰，探头探脑地打量外面的世界，石缝间透出一抹淡淡的绿。

　　河水哗啦啦的吟唱声吵醒了石底的小鱼，一拱一拱地浮上水面，突然一甩尾巴扎下去，只在水面留下一圈扩散的涟漪。小鱼真聪明，远远听见鸭子的脚步声。这些贪嘴的鸭子啊，每年不知要捉走多少鱼儿的伙伴!呆头呆脑的小虾一点也没有预感到危险临近，它们正围着一团青苔捉迷藏，一只虾躲藏得很严实，青色的虾背被青苔保护的很好，它正得意伙伴等着伙伴来寻呢，忽然眼前一黑，一张宽而阔的嘴巴把它和青苔一起吞进肚里，余下的虾子赶紧四散逃命。

　　洞里的蟹也睡醒了。它用一双大钳子清理洞穴卫生，里里外外打扫得清清爽爽的，晚上还要约会呀，蟹姑娘可不喜欢邋遢的小伙!每个蟹洞门口都堆着一撮新泥，蟹的卫生习惯暴露了自己的行踪。孩子们拿一把镐头，或者干脆空着手沿河搜寻。发现有新泥的洞口立刻欢叫起来：“找到了，这里有个螃蟹窝!”临近的孩子立刻围拢过来，一脸羡慕地看着它抠洞捉蟹。

　　洞外的吵闹声让蟹感觉自己行踪暴露了，立刻逃窜到蟹洞的最尽头，紧张地舞动蟹螯，嘴里吐着白沫瞪着洞口。可别看蟹模样笨拙，它聪明呢!蟹洞打得曲里拐弯，每个拐弯处都有一块石头悬在半空。捉蟹人的胳膊循着蟹洞前行，遇到拐弯和石头就没招了，只好舞动镐头刨挖。有的蟹傻得可爱，掏一个直来直去的藏身洞，眼睁睁看着捉蟹人的手越来越近，没奈何把身子缩成一团，逃不掉被捉的下场。

　　春天小河里的蟹还没有进食，是最干净的时候。在河水里淘洗一下，回家热锅油炸，出锅前加一点大酱掂锅，蟹身上滚一层美味的酱汁，装盘撒上一层葱碎，可口的下酒菜就有了。有时候鸡折了腿，娘会央求我去河里捉蟹，拿回家碾碎喂鸡，几天后折腿会重新长好，这个偏方至今还在村里用着。

　　夏天雨水多，几场暴雨过后，小河迅速丰满起来，河水海海漫漫地占领每个角落。河床似袒胸露乳哺喂婴儿的小媳妇，奶水汪得很。河湾水流缓慢的地方是孩子的乐土，一天到晚少不了光屁股的小孩在里面扑腾。狗刨、仰泳耍尽花样。遇到有人围观，存心显能的男孩在水里仰面朝天，四肢划水，肚皮挺出水面，小鸡鸡如同潜望镜，在水面若隐若现。我最喜欢把头埋进水里，睁开双眼，流水带着青苔从眼前划过，耳边水声有些闷但回声很响，一条小鱼好奇地游过来，瞪着眼与我对视，我不眨眼，小鱼也不。去年到台湾垦丁浮潜，看着海底斑斓的景色，有人忍不住摇头摆尾。我真想立刻告诉他这种运动我小时候就玩过，就在家乡的小河里。

　　夏天的小河发过山洪，上游的来水夹杂着泥沙倾泻而下，原本清秀温柔的小河突然脾气大涨，如一头逃出牢笼的猛兽嘶吼着，任何敢于拦阻它的东西都被摧毁。河水漫过拦河坝，从天而降一匹白练，急流冲撞河底，腾起一股雾汽。河水里漂浮着大树，甚至还有一头死猪，河底的大石头被冲得到处乱闯、互相碰撞，发出滚雷一般的轰鸣。下游的小石桥瞬间不见了踪影，石砌的河岸轰隆一声塌去半边，小河发怒了。这时候我们不敢亲近小河，披一块油纸，静静地立在远离河岸的地方，倾听它的吼声。

　　夏日午后，小石桥变成游乐场：桥下流水潺潺，在桥墩周围打着旋儿，形成一汪天然的水塘;凉风穿桥而过，掠过水面带起片片鱼鳞纹，鱼儿成群结队，在水中追逐嬉闹。水塘边有一片细沙，再向外是一片鹅卵石，沙子又细又软，被太阳烤得微微发烫。鹅卵石被水打磨得又圆又滑，孩子们捡来各色鹅卵石，趴在沙地上玩“拣石子”游戏。一阵凉风袭过，从头到脚都透着舒服和凉意，哈欠过后，随之一片此起彼伏的鼾声，合着虫鸣声和潺潺流水声，小河睡了，人也睡了。

　　秋日的小河让孩子们迈不动腿。小河里繁花过后孕育出可口的浆果。有一种名叫“拖拉盘”的浆果，类似于鲁迅先生百草园里的“覆盆子”。顺着河沿蔓延得遍地都是，花是白色小碎花，果是红色小浆果，热热闹闹地拥挤在一起，剥一粒扔进嘴里，甜丝丝、酸溜溜。找一块平坦的石头躺下来，头顶蓝天白云，脚下流水潺潺，嘴里果味爽爽，一待就是大半天。

　　秋天的小河里鱼肥蟹美，青虾带着满腹的虾籽抱着青苔一动不动。拿一只口袋，在水流湍急的地方围起一个堰坝，水从口袋里滤过，小鱼留在口袋里又蹦又跳，提起口袋沥干水，拿回家交给母亲，中午餐桌上就会有一盘焦脆的炸鱼。小虾是个呆子，双手已经包围它，它还是自我陶醉，一动不动，等手里的水流干了，它才又蹦又跳垂死挣扎。捉小虾需耐心，一上午才有浅浅的一小碟，比起小鱼小蟹，几滴清油就可以成就一盘无上的美味，虾公一身红袍，捏起一只轻轻放进嘴里，“咔嚓”一声脆响，从口里一直香进心里。

　　冬日的小河是孩子的乐园。最妙的是连降几场大雪，周围山野茫茫一片，小河化做一条凝脂玉带。结冰的河床是最好的滑冰场。放学后，一群孩子喊叫着、追逐着来到小河边，扔下书包，摆开架势玩花样滑冰。没有专业教练，所有的花样都是自己鼓捣出来的，有的单腿划，有的双人划，有的速度划-----冰面上你来我往，吆吆喝喝，河谷里回荡着欢畅的喊笑声。有不幸的孩子一不小心滑进冰窟窿，半截棉裤都湿透了，不管它，照样划得不亦乐乎。

　　花样滑冰后是冰球比赛，书包是球门，冰块儿是冰球，一群孩子拉开架势分成两组，向着对方的球门发起疯狂的进攻。有时候为了救球，一家人跌得人仰马翻，疼得呲牙咧嘴。比赛免不了发生争执，双方很快和平解决，重新投入厮杀，玩得忘乎所以;那些文静的女孩子，她们不屑与粗野的男孩子疯狂。心灵手巧的女孩自制滑板，一个女孩坐下，两个女孩拉着她的手，一边轻巧地划着，一边欢快地唱歌。偶尔一个莽撞的冒失鬼冲过来，把女孩们撞得人仰马翻，还没等他起身，一群女孩过来把他痛扁一顿，直至他抱头鼠窜方才罢休。河床上回荡着女孩子们爽朗的笑声，男孩们领教了“女汉子”的手段，远远地躲开，再也不敢近前。

　　结冰的河床还是孩子们进山的捷径。周末每个孩子都有砍柴任务，每人一条绳索、一把镰刀，吆喝一声向山谷进发。挂满冰凌的树枝又脆又干，拽住下端轻轻一扯，“咔嚓、咔嚓”的脆响回荡山谷，不一会儿每人收满一捆。孩子们用绳子拢住干柴，远远地扯住绳子一头，一声吆喝：“走咧!”一群孩子如林海雪原的勇士，沿着河床风驰电掣赶回家，一天的烧柴有了着落。

　　眼前的小河像极了故乡的小河，沿着河岸一路前行，路边的音箱里正在播放一首单曲：“我思念故乡的小河-------”啊，故乡的小河，我魂牵梦绕的小河!我，你儿时的伙伴，现在他乡很好的，你，我故乡的小河，远在家乡还好吗?

　　作者：孙建国

　　单位：山东省青州市职工子弟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