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河仿佛从地母怀抱深处牵扯出的脐带,在我无计可遗忘的幼年记忆一隅蜿蜒萦绕,连结着留不及的过去,到达尚不知的未来。
我没有再伫立在水畔,却偶尔能于夏日熏蒸出的聒噪气味中,嗅到一丝河水挟卷着血水的咸腥滋味,一缕朽木迎向泥土的厚重芳香。
关于它的一切记忆,都始终于孩提时代,谈不上什么乡思故念的高度。小孩子不过是有谁对自己温柔些关心些,便要乐颠颠儿当谁的跟屁虫。那条河对我来说也是。留给我记忆里的味道分明不是家的味道,因为河畔并没有坐落着我真正意义上的故乡。只是恰好在我开始与世界相识的时候,第一个盘绕进我的心里,就此先入为主。如若真有“轮回”这么一说,大概这就像在我刚刚脱离、复又落入新一遭轮回的衔接期,不偏不倚不属于上世不归于今生的,非家非乡却似家似乡的,味道。
到底不比“河畔青芜堤上柳”的温绿绵软,也决没境界同“洞庭波冷晓侵云”的袤远并论。我的词汇匮乏至,难以搜寻到更加平凡无奇的语言来描述。它就是突兀地卧在赤黄并不富饶的土地上,以并不清冽的身体,包容了尘土滚滚的荒蛮的一条普通河流,普通到我从未在地图上寻见它的名姓本茔。
掬一捧浊水,手背遭浅滩的沙粒蹭的生疼;立起身回望,满眼尽是缭绕着希望的贫瘠。
那年我毕竟仅仅两岁,没办法回去苛求自己,除了打河边回身望见的黑柴门黄枝垛、火光映墙的鸡冠花之外,再记起来更多。
想来,历尽时间洪流的冲刷,最后留在我回忆里,引我不禁怀念的,是河的谦卑和煦,是它平缓而固执地行走着的姿态,如同农人千沟万壑的土色皮肤里,深埋着的朴实真诚。流经我大脑的重重沟回,剩下的尽是残着几星泥沙,质朴温顺,令人心心念念牵挂着的味道。
河啊,不会从人身后捅来穿刺的冷剑。河只会温润地吐纳,荡涤。
河啊,不是瀑布那么高啸着睥睨万物,那么仿佛并吞八荒的强硬;不是沟流那么疾走在暗处里,那么翻着眼珠向上盯你。河单纯且情绪化,即使拐弯,也是直来直去的趋势走法儿。
让人不设防备,弛下来紧绷的弦——这不正是与家相似的味道感受么?
什么是家的味道,莫过于安心踏实的滋味流窜在四肢百骸,而鼻子又恰恰敏感地捕捉到,深深嗅闻,眉目也不禁柔软起来。
想起来“舌尖上的中国”,收获的泪水恐怕多过口水。离家的孩子,瞥见同自己父辈生着多么相似一张面庞的农人,手底下的绝佳农味,陡然翻作浓烈的乡愁与厚实的安心。也许,不一定非要一味菜肴、一只糕点,才逸散的出家的味道,毕竟有人的怀恋并不自饭食赠与胃肠的温热起始。哪怕一棵树,一条河,凡有载体可作安稳的寄托,每每逢见都能露出如归的笑意,它们留给远走人们心中的滋味,怎能说不是家的味道?
炉灶上安稳稳坐着砂锅,把拔掉羽毛模样都滑稽无二的土鸡,熬煮出期盼的气息;久用到掉了几回把手的铁锅,每当父母握着已不大称手的柄起锅,我分明嗅到了抽油烟机抽离不出的关切味道在熏蒸。
遐处迩处的回忆里,充塞的都是家的味道啊。微笑着站定,面前是不消双眼也不会辨失的,家庭的味道;背后冲刷着混合了河水血水的咸涩,朽木卧进泥土的厚重味道。
何须给家的味道,硬生生划一道定义的界限呢?
是家,非家,都是相仿的令人安心的味道。所谓幸福,也莫过于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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