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 让我们一起回家

　　爸爸 让我们一起回家

　　刘英龙

　　一

　　三岁之前 我没有见过他

　　幼时混沌的意识里

　　我没有爸爸

　　那时

　　他正豪情万丈 豪气满怀

　　以青藏高原某处山峰上的

　　高炮阵地为家

　　寄给妈妈的信件

　　也不是经常到达

　　誓言铮铮

　　要把自己奉献成

　　钢铁长城上的一块砖瓦

　　甚至我出生的时候

　　他也是在训练场上滚爬

　　我不知道

　　他心中是否也有一份牵挂

　　反正 第一次见到我

　　他蹲下身去

　　张开双臂

　　脸上满是激动的泪花

　　而天性

　　也让我使劲往他怀里扎

　　那天 我逢人就炫耀

　　我也有爸爸啦

　　我也有爸爸啦

　　他带来一大堆糖果玩具

　　小朋友们见了

　　都惊讶得张大了嘴巴

　　八岁那年

　　我曾去过爸爸所在的部队

　　恰逢军区比武

　　担任分队指挥员的爸爸

　　胸有成竹 从容潇洒

　　令旗一挥

　　伪装的高炮依次开火

　　空中的拖靶相继爆炸

　　看呆了 在场的所有官兵

　　还有旁边牧羊的卓玛

　　总部首长

　　在他的胸前戴上红花

　　战士们一天到晚围着他转

　　他响亮的笑声哈哈哈哈

　　二

　　我十四岁那年

　　他带着一身伤病

　　自主择业回家

　　壮志未酬的叹息

　　堆积得高过山崖

　　但他没向组织提任何条件

　　依然迈开了归乡的步伐

　　他很快完成了角色转换

　　雄心壮志的种子重又播撒

　　他在打理生意的同时

　　下决心将我开发

　　他不但教我功课

　　还教散打格斗 琴棋书画

　　一日二十四小时

　　没有片刻闲暇

　　渐渐地

　　我由兴奋好奇

　　到厌烦害怕

　　叛逆的少年

　　开始酗酒 逃学 打架

　　他穷尽了当指导员时

　　做战士思想工作的那些方法

　　而我油盐不进

　　一直不接他的茬

　　终于他忍无可忍

　　抡起了巴掌

　　将我一顿痛打

　　从此 我们开始对抗

　　彼此像仇家

　　他无可奈何

　　我满腹委屈

　　都紧咬着牙

　　但我总觉得

　　不论走到何处

　　身后都有一双眼睛

　　在默默地将我观察

　　我就像飘飞的风筝

　　他牢牢牵在手中的那条

　　用爱和责任编纺的线

　　随时会往胸中牵拉

　　那年 我被骗进传销窝

　　他顺着燃气管道爬上四楼

　　救我逃离了魔爪

　　正视他酸楚的眼神

　　我僵硬的心突然软化

　　脱胎换骨 重返校园

　　刻苦努力 上进奋发

　　他露出孩子般的笑容

　　我高考时成绩也没算太差

　　像我第一次见到他那样

　　他一个劲地对邻居把我夸

　　三

　　他热心热血 乐于助人

　　有时简直犯傻

　　一个多年不见的战友

　　贷款求他担保

　　他不顾妈妈的劝阻

　　随意地就将名字签下

　　那混蛋拿到了钱后

　　果然人间蒸发

　　妈妈彻底气疯了

　　收拾行李就去了姥姥家

　　他变卖家产 还清了款项

　　四十七八岁了

　　又开始浪迹天涯

　　我只是

　　偶尔接到他的电话

　　这个月在哈尔滨

　　那个月又去了拉萨

　　我不知道

　　他是在工地运砖推沙

　　还是在田庄插秧种瓜

　　一日三餐

　　可有热饭热茶

　　睡觉时

　　可有床铺沙发

　　是否陌生的路人

　　一个不经意的微笑

　　也是他敏感的神经

　　不堪承受的重压

　　爸爸

　　我好想轻轻地

　　亲吻一下您的脸颊

　　我好想化作一只巨手

　　从泥泞中拉您一把

　　我好想穿越时空

　　给予您一些我的青春年华

　　爸爸

　　过年时让我们一起回家

　　一起回村里的老家

　　先去姥姥家接妈妈

　　您不知道

　　妈妈经常问我

　　您到底去了哪

　　您给我打电话的时候

　　是否问起过她

　　如果您拉不下脸

　　我可以替您说一些软话

　　然后我们围着火炉

　　说些家长里短 庄稼桑麻

　　再讨论一下

　　复兴家庭的计划

　　爸爸呀

　　千万不要忽视

　　我也已经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