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佳雯：假如可以重新来过

　　跨中学门的那一天，全校新生聚在操场听专业讲师演讲。配着音乐，合着讲师激动地语调，我们被要求握着家长的手，闭上双眼，体会成长。那一天，我哭湿了父亲的肩，咬破了自己的唇。

　　父亲也许只是一个普通人，可在我眼里他就是奇迹。我家乡在安徽一个小镇上的一隅，那里家家种田，户户没钱。父亲小学二年级时是两个年级的班长，五六时年级时却开始逃课，因为他每天都会在在凌晨第二次鸡鸣前起床去卖家里种的菜。卖的菜不多，但集离家远，而家里五六口人只有他会骑自行车，父亲有时候会因为骑自行车太久而把唯一的一条单裤磨破，那段时间里他卖菜的钱成了家里所有的积蓄。后来父亲结了婚来潍坊，年龄似乎决定了他不会在这里干出一番事业——他太小了，只有19岁。但他坚信，命运不会玩弄一个拼命的人!从卖海货到卖蔬菜到水果，他经历了什么我不敢说。我怕怎么描述也不能诠释他四点开着卡车去进货，夜入半才草草收摊的生活;我怕怎么也表达不出下午才因为肚子叫吃早饭，夏天从早到晚滴着大汗珠的心情;我还怕提起当时那个活得已经如此劳累的他每天晚上还要微笑着看着熟睡的我的样子……画面太美，我不敢想，我怕、我怕流泪，我更怕他看到我流泪……而现在，父亲是一家二手汽车公司老板，很难想象他是怎么拼到现在的，恐怕他自己想想也会觉得不可思议。

　　而从小到大，我都没受过苦，说说实话我觉得这比父亲的经历还难以置信。我幼儿园开始就是上最好的，小学初中到现在，我的一切都是在我们这个家族里最奢侈的。我的脾气也是最臭的。以前父亲脾气也很臭，我们一吵就没有休止，而吵架的原因多半是我的学习情况。现在，父亲心老了，不会跟我吵了，只会用从头到尾用一样的语速语调教育我要好好做人，认真学习。

　　紧紧抓着父亲的手，粗糙的，龟裂的，上上下下都有茧;微微睁开眼看着父亲的脸，黝黑的，憔悴的，额由眼角都有皱。他还不到四十岁啊!他已经有了白发，他声音不在洪亮，我的父亲不到四十岁啊!

　　“一生要强的爸爸，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微不足道的关心，收下吧。”

　　假如可以重新来过，我不会跟你吵，我会每天晚上都陪你散步聊天，我会好好学习，做一个乖乖女不让你担心，我不会让你这么早就长起白发，不会让你这么早就失去本属于你的脾气。假如可以重新来过，可是没有假如。

　　“我是你的骄傲吗，还在为我而担心吗，你牵挂的孩子啊，长大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