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汶清:不愿遗忘它

　　老家的那个小巷是我记忆中不可磨灭的一景。我永远也不愿遗忘它！

　　那个小巷挺深，虽没有戴望舒笔下雨巷的朦胧韵致，但温暖的阳光总是从两排楼的顶部倾泻下来，光线交错繁杂，从不同角度温柔地亲吻地面。一年四季的清晨，那个小巷里总是传来邻居互相打招呼问好的声音，亲人关照上学孩子或是上班人的叮嘱声。豆浆、油条温暖的香味伴随着早餐铺老板憨厚的微笑徐徐地流淌出来；流进那个小巷略显湿润的空气里。春天嫩绿色的爬山虎从墙头上跃出来，慵懒地挂在墙上，在阳光里微微发亮。一切都是那么祥和！

　　闷热的夏夜，常常会有谁家的老爷爷摇着蒲扇哼着小曲在那个小巷里踱步。各家的灯几乎都亮着，渲染着暖金色的一圈柔和的光，在对面人家的墙上画出了一幅清晰的剪影。潍坊的冬天很冷。北风裹挟着无数锋利的细小冰晶，刀刃般划过整个那个小巷的时候，冬天就来了。清晨，每扇窗户上都笼着一层薄薄的雾气，孩子在上面写字、画画，然后没有名堂地咯咯直笑。大人们出了门，裹着棉大衣，互相微笑或问好，哈出一大团一大团水汽，像一缕缕升腾的云织就一个个温馨的梦。

　　老家的那个小巷，就是这么温和而鲜明地、固执地存在于我本该淡忘的儿时记忆里。我不愿遗忘它！

　　数年后，回老家深望那个小巷，却惊觉一切都以改变了模样。

　　那个小巷已经被几栋耸立高楼挡住，人们似乎嫌弃它的陈旧。年轻人纷纷离开了那个小巷跑到大城市里闯荡。剩下的都是老人或是无力搬出那个小巷的人家。那个小巷还是那个小巷，那老旧斑驳的墙面，不见了垂挂了爬山虎。虽还能闻到早晨豆浆油条的香味，但不见了原来的老板，不见了憨厚的微笑。

　　早晨的那个小巷里，总能听见女人刺耳的尖声叫骂，孩子令人生厌的哭叫，买早点的人不耐烦的呵斥，还有爱嚼舌根的老人们窃窃私语和讥笑的声音。匆匆走过的人们互相冷漠地擦肩而过。记忆力温和、安乐的那个小巷，就在这不在湿润的空气、不在墨绿的爬山虎、不在温暖的光亮中分崩离析了。空气里传来的粗鄙的、尖刻的话语，像一把把比北风更锐利、跟寒冷的刀刃，瞬间把整个那个小巷划开了许多无形的口子，仿佛沁出殷红的、稠稠的血液。隐隐传来低沉的饮泣，它不愿被人们遗忘！

　　半晌无言……

　　“保护环境，从我做起。请善待环境，勿乱扔垃圾。”墙上的标语如是写道。

　　我望着几乎满是垃圾的地面，心里涌起一阵酸涩的感伤。老家的那个小巷，已经被遗忘！

　　可是，人们仅仅遗忘了那个小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