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亚萍:终有一天，我们会老无所依

　　在村头有间年岁已久的老房子，它像个驼背的衰弱老人，随时都有倒塌的危险。门板已烂掉几块，泥墙上的两个小窗户，堵满破席乱草，屋里终年不见阳光，昏暗潮湿。岁月斑白了门上的门神壁纸，消褪了朱红色的门漆，朽蚀了高悬的门檐。墙皮早已脱落了，墙上凹凸不平，手指轻轻叩外墙，发出梆梆的声响，如同钢琴键那样钝厚温柔的声响，墙上斑驳的青苔掠过，平添了些许皱纹。  

　　老房子的主人是一位少言寡语的古怪老爷爷，头上戴着一顶破草帽，露在帽沿外边的头发已经斑白了。肩上搭着一件灰不灰、黄不黄而且油渍斑斑的褂子。整个脊背，又黑又亮，闪闪发光，好像涂上了一层油。下面的裤腿卷过膝盖，毛茸茸的小腿上，布满大大小小无数个筋疙瘩，被一条条高高鼓起的血管串连着。脚上没有穿鞋，脚板上的老皮怕有一指厚，他的腰上插着旱烟袋，烟荷包搭拉在屁股上，像钟摆似的两边摆动着。鼻尖总是顶着一副老花镜，望着院里仅剩枝干和枯透树皮的古槐树暗自叹息，仿佛没有日出，没有黎明，没有日落，一无所有。  

　　某年某月 晴  

　　今天经过老爷爷家，深红的趟拢门前是浅平的石阶，一只老猫正慵懒的躺在石阶上，享受着正午到来前和煦的阳光。当我走近时，它发出“喵”的一声，用前爪轻轻拨弄脸上的胡子，然后又沉沉睡去。。。。。。  

　　村里的村民说自从老爷爷的老伴去世后，他的儿子拿走了他所有的的积蓄去了广州闯荡，从此再无音讯。老爷爷不愿接受国家的救助，更不愿接受乡亲们的帮助，一只是靠捡垃圾为生。有一次从垃圾堆里将这只猫捡回来的，当时那只猫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 十分虚弱。老爷爷就和这只猫相依为命。  

　　某年某月 多云  

　　今天我又去看那只老猫时，老猫正蜷曲在玻璃窗外窗台上一个角落里，缩着脖子，眯着眼睛，浑身一片寂寞、凄清、孤独、无助的神情。老爷爷看到我后非但没有赶我走还要留我吃饭，我犹豫了一会儿，看着老爷爷充满期望的眼神，我真的不忍心拒绝。老爷爷就去菜窑子里取红薯，菜窖在菜园子边的地下一米五深处，里面贮藏的是去年的红薯，从窖里取出红薯，老爷爷就要艰难地爬入这个齐腰深的地方。  

　　许久之后，老爷爷拿着红薯从窖里出来了。老爷爷先在锅里加了一把米，手上装粮食的袋子已经快要空了。再把红薯去皮切片和大米放在一起，大米不多，加些红薯配合着吃。然后开始烧火做饭，柴草是看着像是去年的玉米杆，火力不行我知道，像老爷爷这样不愿意接受别人接济的孤巢老人，每天只能靠捡垃圾谋生，生活一定很艰难。  

　　某年某月 暴雨  

　　闷热的夜，令人窒息，我辗转不寐。窗外，一道道闪电划破了漆黑的夜幕，沉闷的雷声如同大炮轰鸣，使人悸恐。一道闪光，一声清脆的霹雳，接着便下起瓢泼大雨。宛如天神听到信号，撕开天幕，把天河之水倾注到人间。  

　　中午时分，从窗外射进来的一束光线，碧空中飘浮着朵朵的白云，在和煦的微风中翩然起舞，把蔚蓝色的天空擦拭得更加明亮。  

　　干完农活回到家中的妈妈放下镰刀后告诉我一个噩耗：老爷爷家的猫死了。  

　　我听见后立刻朝村头奔去。  

　　远远的，我看见了老爷爷那伛偻疲惫的身影，他正站在村口的玉米地中。  

　　我大声的喊老爷爷。他缓缓地转过身朝我笑了笑。这是，一个熟悉的身影突然在我面前倒下，倒下的声音并不大，仅仅使得倒伏的玉米杆呻吟吱呀，却将一个孩  

　　子的心震碎成沙。  

　　某年某月 多云  

　　窗透初光，日照西桥，追寻着一丝光亮，老爷爷疲困的睁开了双眼。  

　　“大爷，你可醒了！”村长激动地说。  

　　老爷爷环顾四周都站满了人，但都仿佛没有他所要寻觅的东西。他焦急的紧紧抓住村长的手追问：“猫子，猫子呢？”后来我才知道他儿子的小名叫猫子。  

　　某年某月 阴雨天  

　　淅沥沥的小雨已经持续了三天了，老爷爷还没有等到雨过天晴的那天，便在昨天夕阳即逝之际去世了。  

　　月光透过树梢洒在地上，零零散散的月光就如同孩子的心一样支离破碎，远天有几颗寒星，夜是那么寂静，只有布谷鸟红着眼睛在树上唱着：“不哭，不哭。。  

　　。。。。”  

　　某年某月 晴  

　　我亲爱的叶，在你潇然于天地时，可否转身，看看那树苍老而落寞的眼神。那满带不舍与无奈的目光，随着你们的身影而游离。还可曾记得，依稀里，他为你受过的狂风暴雨，用稀少的甘露，孕育你们的成长。漂泊无依的叶，不论你们身在何方，远方的树，依旧是默默守望，不曾离开；当你们还在四处流离，远方的树，已经老无所依；当你们开始渴望，回到他的怀抱，远方的树，已然濒临枯竭；当你们回到，离她最近的地方，那时的她，早已长眠于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