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嘉懿：何所居

　　君且安适也？于明堂之所，“环林萦映，圆海回泉”者耶？于繁华之地，熙熙攘攘，市肆满目者耶？

　　潘岳云：教无常师，道在则是。而道安在哉？虽四顾无人，然天籁鸣彻，曲水荡荡；风吹叶响，皓日茫茫——此非道之所在耶？纵无友而独学，又何言孤陋？天地万物之道，有何不可得者？若居市巷，人来往熙熙，俗世陋言，皆汇于此。此诚非寡闻之地，而道何存？曰：此里仁所以为美，孟母所以三徙也。

　　或曰：市肆之地固陋，士子所不往也；然独处僻远，无与游者，无与论者，又何以得大道？风起叶脱，自然之象，于道者何？

　　对曰：道生万物。万物生于春，荣于夏，亡于秋冬，合乎人事天道之理。于物则有春生冬亡之律，于人则有显衰交互之理，于国则有兴盛破灭之数。万物皆合于道，故道可得于万物——此费朱子之”格物致知“乎？

　　故士欲达于道，非清雅之所不可居也。陶潜曰：心远地自偏。然终隐于世外，曰”世与我而相违“云者。由是观之，心远地固有所偏，然终不及隐诸山林，苦行得道之宜也。

　　今之世也，欲隐于山林也不可得；故今之人也，欲其安于道也亦难矣。今之才人，虽有非凡之学，然上慑服于权势，下贪婪于钱物，终日惶惶，诚不可谓之道也。余读梭罗《瓦尔登》，其避俗人于数里，隐于湖畔，心安于道，不为俗人讥谤所惑，孤身独行，如五柳先生，而去今百年矣。呜呼！安于道其难也！欲人之不惑于所欲也亦难矣！举目所见，尽为俗垢之地，而稷下之馆，士人之类，不能得见也！

　　问曰：君将安舍耶？

　　答曰：非匿于山也，非隐于林也，非渔于涘也。市侩之地，求一立锥处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