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馨文：在线的青春

2014-05-02 10:59:00 作者：张馨文来源：大众网潍坊频道编辑：焦雪

　　温热的风从末班车的窗户缝里透进来，拂过沈小起的面颊，让她从手机屏幕里稍微回过神来。公共汽车正行驶在这个城市最繁华的地段，霓虹灯流转的千娇百媚，映在高大的建筑之上，令它们宛如一尊尊沉默的彩色塑像，又好像是被打乱的巨大的魔方。

　　离开校园四年的沈小起如今事业小有起色，三个月前刚刚被提拔为部门经理。这让她在公交车途经市中心的时候也有了些底气，眼神偶尔也会在大品牌的巨幅海报上停留，久久移不开视线，只有在那时，她才感觉自己融入这个飞速发展的城市了。

　　但今天，她从那海报上看到了别的什么。

　　那个曾经风靡一时，在沈小起的高中时代席卷了万千少女的心的偶像组合要来这座城市开演唱会了。一瞬间沈小起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活力四射的灯光晃得她不由得眯起了双眼，海报上的大字却因此显得更加清晰。

　　一点儿没错，确实是他们。时隔多年，已经成为过气明星的他们又来开什么演唱会呢。沈小起恍惚着，公交车在轰鸣中向前驶去，她却仍愣愣地盯着那里，直到扭到脖子极限才坐正了身子。她想，如果不是那海报上的五张人脸早已不复当年的青葱，她大概会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十年前吧。

　　想到这里，她不自觉笑了起来。掏出手机，找到QQ群列表中早已被屏蔽的一个，看着那个红色荧光棒的图标，沈小起的手指停顿了一下，才缓缓输入：听说了吗，哥哥们要来开演唱会了。

　　[十年前]

　　——“听说了吗！哥哥们要来开演唱会了！”放下电话，沈小起匆匆忙忙地跑到书房的电脑前面，用鲜红的加粗字体在群里敲下了这样几个大字。这是她刚刚从同班同学王小明那里得到的消息，要是电话线不够长，影响了发挥，她保证能为这个消息一蹦三尺高。

　　仅仅几秒钟的时间，聊天界面被飞速地刷掉了好几屏，惊叹号和问号密密麻麻占据了大多数。沈小起咧着嘴敲起了键盘，“当然是真的！”“周四，到时候一起去！”“贵也没办法，为了哥哥嘛！”这话一出，屏幕上又像出了故障一般刷起了整齐的加粗红字：

　　“为了哥哥！”

　　……沈小起也像抽了疯一样不停地敲着相同的话，手指在键盘上狂舞，偶尔带进几个乱码。可要是复制粘贴的话，也太没诚意了吧。

　　红色是那个组合的代表颜色，“哥哥”这个称呼不知道从谁嘴里兴起，却流行在了整个粉丝群体当中。本来嘛，这个组合支持者就大都是十几岁的小姑娘，这样称呼也无可厚非。可被沈小起的爸爸听了，就会一脸嫌弃地说肉麻，接着开始评点沈小起屡创新低的数学成绩。然而，关于成绩的说教沈小起一句也没听进去，她只是默默的想着，这怎么肉麻了，那我还有更肉麻的呢。

　　在群里发了一会疯，沈小起估摸着爸妈快下班回家了，果断地关了电脑，写起了作业。毕竟下周还有一场考试，周三刚好考完。沈小起又是一乐，“你说这怎么这么巧呢！”

　　下班回家的沈爸推开房门，“什么这么巧呀？”

　　[现在]

　　下班回家的沈小起推开房门，“大”字型躺在了床上。忙了一天，说不累是假的。眯了一会，她拿起了手机，群里并不是死寂一片，也有几条回复。

　　“听说了，好像是下周四来开演唱会。”

　　“出差呢，回不去。”

　　“好久没有他们的消息了。”

　　沈小起努力地回想着脑海中的人物，和屏幕里的一一对应，输入：“估计也不贵，一起去吧。”

　　“钱不是问题，问题是我出去了家里没人看孩子。”屏幕外的沈小起笑了，当年一个个青春活力，朝气蓬勃的小姑娘，现在都当妈妈了。于是她继续建议道，“带孩子一起去呗。”

　　“孩子太小，算了，我想想办法吧。” 一会儿，又补上一句，“我这边交通不太方便，天气不好的话就够呛了。”

　　啊，天气。沈小起一边回了句“嗯”表示理解，一边再次陷入了深深的回忆——

　　[十年前]

　　当天气预报报道说本周四将迎来一场特大暴雨，中央气象台已发布橙色预警信号时，沈小起还在啃着笔头和物理斗智斗勇，可就那一下子，她什么题都做不动了。放下题目，上官网，看到一封置顶的道歉信以及一句：演唱会因天气原因被迫取消。拿起电话，想都没想就打给了主办方，央求工作人员不要取消演唱会，可她自己也清楚，露天场地根本经受不起那场大雨，何况电话那头的接线员也做不了主啊。无缘无故地，沈小起就对着电话哭了起来，眉头锁的紧紧的，眼泪落在桌边卷子上，啪嗒啪嗒，晕开了刚落笔不久的墨迹。工作人员被吓愣了，劝她别伤心，她“哇”的一声哭的更响亮，工作人员只得答应在QQ上与她继续“协商”。

　　登陆QQ，沈小起两面开弓，一边与工作人员周旋，一边在群里诉说着现状。群里的小粉丝们显然早就得知了演唱会即将取消的消息，再次飞速的刷起了屏，大哭的表情铺满了整个屏幕。沈小起让她们别着急，自己还在努力争取，大家将信将疑，可也不愿意放弃最后希望，过一会便问一句。最后一次，沈小起的回答是：

　　“完了。”

　　“完了是……？成功了！？”

　　“失败了。”

　　“啊……”

　　“他们说，那么大的雨，哥哥的腰伤会受不了的。”

　　群里的声音一下子停了，好像有谁在此时念出了禁言的咒语。是啊，还有什么理由比这更能说服这一群狂热的少女呢。事实上，在这一个群之外，有成千上万的年轻的悲伤的失望的心被这个简单的理由说服。前一秒还像暴走状态的猛兽一样向着主办方撒泼，后一秒就被一记奇袭打回原形，温驯的如同羔羊。

　　[现在]

　　沈小起想，她的青春可真是幼稚的可怕。狂热又不安稳，迷恋着陌生的遥远的人，他不小心扭伤了腰，她心疼的半宿睡不着觉。可那又是她真真切切沸腾过的青春。她也为此有过甜蜜兴奋的夜不能寐，她也曾用荧光棒照亮过需要勇气的夜晚。那是无论多么幼稚都不可能抹去，不愿意抹去的青春吧。

　　周四，沈小起提前一小时入场。

　　被荧光棒包围的感觉比想象中更好，她坐在人群中盯着舞台上那道光束，身边还是有不少的小姑娘，狂热的样子与她当年如出一辙。

　　她不知道在这最近的几年里，台上的人有没有又受伤，她只静静地挥舞着荧光棒。她已经不像青春的粉丝有活力把嗓子都喊哑，只是觉得欠十年前的自己一场演唱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