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一鸣:最好的青春不在线

　　徐春生坐在讲台边特意为他准备的单人桌上，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的风景。正是一年春好处，桃花开得正盛，一朵朵恰似身后同学们的嫣然笑脸。

　　“年轻真好啊。”他想起乡下的爷爷总是在他撒野回来时，一边敲着他的头，一边摇着脑袋这样感叹着。

　　来到城里已经十余天，徐春生渐渐适应了没有麦田和蛐蛐的校园，以及没有伙伴的课间。父亲把自己送到宿舍那天曾告诫他，不要整日胡思乱想，自己的唯一任务就是好好学习，将来当个大学生带一家人走出去享福。他是个听话的孩子，父亲走后仍旧一门心思扑在学习上，丝毫不敢马虎。

　　可是没人知道徐春生的不快乐。他不明白为什么女生们会为一个素未谋面的“网友”吵得面红耳赤，更不知道男生们为何总是聚在一起谈论他听不懂的话题。时不时有人拍桌而起，两眼中闪耀着两团小火焰。他在那群人中认出了班长李晓，他很诧异平日里温文尔雅的班长也有如此激情澎湃的一面。他鼓起勇气凑到一旁，李晓察觉到他好奇的目光，一边为他肯主动融入新班级高兴，一边热情地将他揽到人群中心。

　　“我说班长，这傻小子凑来做什么？还是让他回去读书吧！”一旁的高个子哈哈大笑，笑声中不乏嘲讽。“对啊小徐，你光知道听，可你会吗？”另外几个男生附和。

　　徐春生羞涩地别过头，黝黑的脸上浮起微不可察的红色。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换来的却是蒙头盖脸的取笑，他心头像是被泼了冷水般难受。能有什么厉害的——什么能比得过他和伙伴们一起玩耍的那些日子！他强忍住心中怨愤，攥紧的双手举起到空中又无奈垂下。

　　“都是同学何必吵架，”李晓见机不妙，立刻跑出来当和事佬。“你们几个也别吹，谁不是从菜鸟开始的，不如放学一块去万佳练练啊！徐春生，你也去，今儿我请！”

　　万佳是对面网吧的名字，他这才知道他们讨论的想必就是那电脑了。他曾好奇地溜进去，却被眼尖的老板以“未成年禁止入内”赶了出来。此时的一群男生丝毫没了剑拔弩张的气势，反倒个个欢欣雀跃，怂恿他一同前去。脑子里回想起父亲的教诲，而徐春生却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好不容易捱到放学铃响，一群男生顿时如离弦之箭飞奔而去。徐春生被他们拖着狂奔，耳畔是呼啸而过的风。不得不承认，他虽对网吧有所忌惮，却不讨厌和他们拉手狂奔的感觉。

　　好像回到了小时候。

　　一队人马就这样浩浩荡荡开向了网吧，高个子招摇地踱进门，竟得到了老板的热情欢迎。

　　老板笑逐颜开，似乎全然忘记了他们都是未成年。徐春生拉着李晓袖口，指着门口醒目的标志牌问:“上次我也来，为啥不能进？”

　　还不是一看你就是个是乡下土包子——李晓腹诽，碍于面子还是耐心解释:“我们都是常客，这个年纪，谁没来过网吧？青春，就是要在线才够味！”

　　徐春生不以为然，可还是乖乖跟进了门。网吧里的阴沉让他有些不适，可环顾四周，大家都带着耳机专心忙碌着，只有噼里啪啦的敲击声响成一片。他看着李晓熟练地从一堆花花绿绿的图标里翻出一个游戏，轻车熟路地操纵人物进入一盘厮杀中。屏幕上各色亮光闪成一团，炫目的特技亮得他眼角生疼。不断有玩家加入退出，刀光与血色之间，他看见李晓凌桌而舞的双手和别无他物的瞳孔。

　　他最终还是悄然离开，在老板促狭的笑意中落荒而逃。没有人会发现他已离开，少年们青春烂漫的眼眸里只有不停闪烁的屏幕，没有格格不入的他。他扬起脸听风低吟，沐浴着城市的阳光，回想着农村的记忆。那一刻，他仿佛回到了家乡的田野，身旁是他的伙伴，脚下是他的领土，衣襟上有风呼啸，头顶一望无际的碧空。那才是他的国度，他的青春，他愿抛洒热血为之灌溉，毕生为之怀想的青春。

　　那才是他的青春，它从未上线，却始终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