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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文珂:在线的青春

2014-04-26 22:13:00   作者:梁文珂  来源:大众网潍坊频道  编辑:焦雪

  今年我一百零一岁,他们有人说我刚满十七岁,也有人说我正值中年,还有人说我活过千岁,说到底其实我不太清楚。

  见过我的人有长发及腰的姑娘,有利落短发的性感女人,有年少轻狂的少年,亦有雄心壮志的成年,我见过不少白发苍然的老者,还有些少不更事的小孩子,大概他们幼稚的、故作姿态的、沉稳的、哀叹的、欢愉的、漠然的样子我都涉猎过不少。

  我有份简单的工作——给不同地域的人送信。 信的种类大多五花八门,我接送一纸书信、口信、便条、小手势、简单表情,更有甚者曾托我送去一个拥抱或一记深吻。 当然,普遍的说,书信还是经我手最多的东西,其中有小孩子歪歪扭扭的幼稚字体,每次他们拼音发出的模糊音调都让我很费神;也有男子强劲有力笔走蛇龙的钢笔字,它们的霸道和刚健之气常常把信件变得硬邦邦的;我最喜欢女子柔情缠绵的笔触,那信的韵香和甜蜜味道着实迷人。

  我的工作大多是朝九晚五的,因而信抵达收信人的时间就捉摸不定,他们收信时常常惊喜、质疑或者惶恐,随即容易措手不及。你不要说我爱看笑话,不过我倒是享受这样的时刻。

  有一年,对面那间复式洋楼里住的孩子委托我送信去永无岛,我打开涂着粉红指甲油的纸片笑出声来:“给彼得潘,我想学会飞xiang。” 那天夜里我把信投在了对面那家烘培店的淡蓝色信箱里,我不知永无岛的方向,也不敢怀揣信件太久,毕竟我要在它还新鲜的时候送出去。

  当时我大概也年少懵懂不明世事,我这样想:大概柔软香甜的面包和巧克力比较容易满足小孩子的心愿吧,反正现在距离他们梦想的青春还有些时日。

  后来在难以计数的日子里我辗转游历各地,往回送了难以计数的信件,捎了数不胜数的问候关切,他们的无病呻吟也好,怨天尤人也罢,我从来兢兢业业从不懈怠,极力保持感情的余温新鲜送至目的地。 那时有个短发姑娘急匆匆递交给我一本写满类似日本俳句的本子,其中都是隽秀的文艺小字。

  “近来喜欢俄国民谣。”“天气不错,他笑起来的虎牙好看极了。”“酒窝真给人性感的小情调。嘿!”“我们去岛子上住一段时间吧。”…….

  她走得匆忙,不知为了什么,反正她忘了写明地址收信人,也忘了贴一张邮票。等我“哗啦啦”翻看完那些青春里常见的小情绪,却突然有些不知所措,一直琢磨着能否再次遇见她问问清楚。 这一次,我破天荒地没有循规蹈矩地送出她新鲜的信件,而是提供了近似慢邮的服务,不过我始终也没有见她第二次。

  一些日子断断续续过去,我又送出一些东西。 逐渐找到我的人越来越多,挽留我的人也越来越多,他们似乎想说的话实在太多,每次提笔却无从下手。我劝慰他们稍等时日,我必会返程,然后我会大摇大摆干脆走掉,自顾自地游历各地,从未回去他们那里送出他们未说完的话。不知他们会生气还是失望。

  我骨子里有些贪玩而缺乏耐性,记性很差,缺乏悲天悯人的同情心。我想见过我的人大多都会暗自咒骂我。

  当然我还是记住了一位声音温和的中年妇女,她想托送一纸乐谱。女人头发有些稀疏,皮肤也松弛爬满纹路,不过眼神里荡漾一波如水般的柔情,拉的一手好的小提琴,谈及她的音乐便如痴如醉。 这与我常见的那些文艺矫情的青春期姑娘一点都不相像,毫无媚俗却美丽慑人,我极少如此感动过,特别是为某个与青春渐行渐远的女人。

  很多很多时间从我的故事和他们的故事里流逝而去,又被唤回时间深处,周而复始,循环往复。 忘记了是帮谁给一棵老树系上红绳时,才知那村庄里的人们及其尊崇树木,死后全部采用树葬,以求永无诀别之日,青春生命永驻。那的树常年维叶萋萋,人们最爱茶余饭后同几棵有名有姓的树交谈一阵,议论收成,谈谈感情,叙叙深情。 在那个村庄的日子里,我空出了一段日子细数了我捎送过的悲喜哭笑、人情冷暖、青春时光,却如何也聚拢不出合适的数字。

  鸟鸣虫飞之间,道旁穿了素色长裙的姑娘轻声唤了我一声“青春”,一旁的长辈却制止了她,解释我是 “生活”,远处树荫下乘凉的老人莞尔一笑,轻呼一句“时间啊”。

  他们好像都认识我,但大多也都不熟悉我。

  我兢兢业业这么长时日,存在于时间的任何角落,从未离去。我的出现与否并不需要刻意意识,也无需因我的到来而惶恐。我是青春吗?就算我是,青春也不是我带来的,这一点你大概也在我的讲述里看清了。

  我啊。

梁文珂 潍坊一中 高66级2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