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欣卉:时间不老

　　“时间都去哪儿了？还没好好看看你眼睛就花了……” 我正满脸陶醉的沉浸在温柔的音乐里，却突然被一个一点也不温柔的声音打断：“有任务了。”唉，这意味着我安闲美好的午后时光又完了，但我没意识到的，是同时开始蔓延的这个关于时间和爱的故事。 

　　（一）

　　我是一只貔貅。没错，作为一只神兽，我的工作是检阅濒死之人的一生以及他最后的愿望，那些足够善良、诚实和迫切的，我们将给予他们时间，用来完成心愿。我之所以用了“我们”，是因为我还有个搭档，是个死神。

　　我知道中国神兽和西方神灵看上去有些不搭，但这也没办法。其实他本来只是来出差，只是后来发生了些事，让他决定留下来，然后就成了我的搭档。但身为西方人，他却黑发黑眼，又少言寡语的，在我印象中就是一块坚忍的寒冰，不愧为死神。

　　这次的任务是一个八岁的男孩。深夜，我们瞬移到他的病床前，清冷的月光下，稚嫩的小脸惨白惨白，任何人都能在这里看到生命的脆弱。唉！我轻叹一声，例行公事地说：“奉神之命，可圆汝心愿。”男孩吃力的睁大眼睛，乌黑的眼眸映出让人心疼的天真：“神仙？你们是神仙？”死神点了点头，孩子又说道：“那你们一定有办法帮助我了！咳咳……请你们务必让妈妈开心起来！”

　　什么？虽说我是只与时代接轨同时精通古今世事的神兽，也从没听过这样的请求。看看死神，他明显也怔住了。脸上的表情把复杂的情绪暴露出来，却让人猜不出他的想法。只听到他慢慢吐出四个字：“愿意效劳。”那孩子轻轻的笑了，心满意足的样子。

　　（二）

　　回到神仙办事处，我问死神：“那孩子的愿望怎么办？”“我会帮忙。”“怎么帮？”“让他活下去。他活下去，他妈妈就会高兴。”“你疯了！他的阳寿只剩两天，这是生死簿上早写好了的，你不能改变！”“我有办法。别拦我了。”

　　说完，他推门走了。我望着他的背影不停叹息。

　　其实，我也能猜到他这么固执的原因。当年，他在仙界，因为与天庭的仙女相爱，触犯天条。玉帝知道后，干净利落的用当初拆散七仙女和董永的方法拆散了他们，还把他们的儿子投下凡间，让他留在仙界，永世不得与家人相见。

　　我又一次深深叹息，也许他对儿子的愧疚就是他现在对那个孩子的执念。真讽刺，我们有能力给别人时间，却做不到让时间愈合自己的伤痛。

　　胡乱想着，我突然想到，他难不成去求玉帝了！据说，玉帝可以移动时间，把一个人的寿命转给别人。他想把自己的时间给那个孩子！我吓了一跳，赶紧出去找他。这种奇怪的法术，肯定要付出巨大的代价啊！

　　终于，我还是晚了。在天庭门口遇见出来的他。“你做了什么！”他竟然笑了：“没什么，借给玉帝八十年而已。”

　　（三）

　　八十年。足够那孩子好好活下去，孝顺母亲，安居乐业，幸福的生活在时间的洪流中。第二天夜晚，我和死神再一次来到那张小床前，给了孩子八十年的健康和平安。明早，母亲抬起疲惫忧伤、哭红了的双眼时，将看到一个活泼健康快乐的孩子，她会高兴地边哭边笑，会想到这是神赐的奇迹，但她不会听到我留在那片时间里的那一声叹息。

　　任务完成了，但代价是死神减下八百年修行，独自去守仙界的陵园。换言之，他将不再拥有神力，去做个孤独的守墓人，单调的埋葬以后的时光。

　　（四）

　　如今我还是干着原来的工作，而他弄了这么个闲职，每天吊儿郎当瞎逛，无聊就吟个诗作个赋，优哉游哉。

　　我经常去看他，他总像放下了一切一样超凡脱俗。我问他：“后悔吗？”他就笑笑：“那个孩子像我儿子。”“我们的时间，都去哪儿了呢？”“……时间本不流动的，它总在未来。”“未来？”“因为我们总想抓住它，就拼命地向前奔跑，好像是时间在飞快流逝。”“那我们该怎么做啊？”“慢下来。看清楚自己，然后去做有意义的事。”“有意义的事？”“在有限的时间里，跟从自己的心。”“比如帮那个孩子？”“比如吃饱喝足和你瞎掰。”

　　然后我们都会无声的笑。他总说着，时间不老；我就跟着叹息，飘荡在不老的时间里。

　　还有那首歌，那首轻轻游移着哀伤和满足和期待的时间之歌；

　　“门前老树长新芽，

　　院里枯木又开花，

　　半生存了多少话，

　　藏进了满头白发，

　　记忆中的小脚丫，

　　肉嘟嘟的小嘴巴，

　　一生把爱交给他，

　　只为那一声爸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