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幸洁:老去的时光
2014-03-29 13:17:00 作者:李幸洁 来源:大众网潍坊频道 编辑:焦雪
奶奶的腰又疼起来了,一个手颤巍巍地探到背后吃力而有节奏地捶着,另一只手却仍闲不住地剥着花生,粗糙而有力的拇指和食指“咔嚓”一声捏碎脆生生的花生壳,两粒红润饱满的果仁顺势落到地上的不锈钢盆里,又是“咚咚”两声。
“今年花生长的真是不错。”奶奶絮絮地嘟念着,说这话时头微微摇晃。我知道她在想什么,奶奶也曾是个种花生的好手,瘦削的身躯却有的是力气,一亩三分地被她打理的井井有条,邻居需要摘花生她也都乐于帮忙。乡村黝黑的土地和古朴的老屋,是庄稼人的命根子,然而去年,奶奶卖了土地,别了老屋,顺从地跟随我们到了城里。
记忆里的老家,是童年的我生长的地方,是两个佝偻的身影安详栖居的地方,是阳光钻过土坯墙的裂隙洒下的斑斑点点,是簌簌落下的槐花瓣的芳香,是斑驳的古墙上的地图,是我心灵的净土和最后的温柔乡。我总能清楚地知道清晨的太阳最爱从哪面土墙后爬起,也知道散发着阳光香气的秸秆垛里藏着什么秘密。诚然,那只是我的乡村,只是一个孩子眼中诗样的图画。奶奶的乡村承载的更多的却是悲哀和叹息,是生存的沉重的担子,像泰山般压得他们不能喘息。当面朝黄土背朝天成了生活常态,他们佝偻的身躯在黄土地中站成了一尊尊雕塑。然而,当时光渐渐老去的时候,曾经逃离乡村的想法变的如此的幼稚可笑,乡村的苦与痛,欢与乐早已如丝线细细密密的缝进了心里,再也解不开了。曾经抹不掉的厌恶成为化不开的依恋,乡村生活的点点滴滴都成了最后一片灵魂的归依。
然而,乡村毕竟太偏远,早已飞出村庄、飞入城市的儿女们再也不能忍受那种生命之痛,脉脉乡情再缠绵、再浓烈,也无法抵挡光鲜亮丽的大城市强大的磁力,白炽灯微弱的光亮怎能敌过霓虹灯耀眼的光辉?榆钱儿和槐花蜜淡淡的香甜又怎能比得上巧克力的甜腻?义无反顾地奔向更好地生活,本就是人之常情,是无可厚非的,于是一户又一户的人家怀着乡愁逃离了乡村,独留下一座座年老珠黄的村庄,在暮年的黄昏里顾影自怜。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到底该谴责谁呢?细细追究起来也唯有“光阴”二字了。也许是村庄老了,也许是我们老了,又或许都不是,是时光老了。老去的村庄蹒跚的步伐再也追不上新生的城市奔跑的脚步,老去的我们死死抓住城市的衣角,老去的时光又急着孕育新的年华。“门前老树长新芽,院里枯木又开花。”时间就这样轮回起来了,我们在年轮的漩涡里挣扎。
来到城市的奶奶好像并没有那么快乐,习惯了邻里乡亲四处串门的她好像和这个钢筋混凝土搭起的世界格格不入,一瞬间仿佛成了一个多余的人。操劳了大半辈子的她终于闲下来了,只是常常腰疼,手也开始发颤,我看到她浑浊的眼睛里,分明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情绪在流动。
耳边不禁响起了那首歌:“时间都去哪儿了,还没好好感受年轻就老了。”时间到底去哪儿了,我不知道,但那些老去的时光却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比如村庄,比如乡愁,比如我们,所以我们只能在这个沙漏般的世界里边跑边仰望,在流沙般飞逝的时光中,站成永恒。